鬼面桃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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鬼面桃花

2022-03-11 10:22:51 投稿作者:网友投稿 点击:

楔子

喜称缓缓挑开盖头,看清新娘的脸后,连祁面上的喜色悉数褪尽。稳重如他,也压不住满腔怒火,扫翻了桌子上的喜烛、喜果犹嫌不够,复又扑到床边扯掉了挂在床楣上的红绸子。

这不是他要娶的人,这不是他的楚仪!

坐在床畔的女子倒算镇定,她取出楚仪事先准备好的布包递予连祁。几块碎玉烂瓦摊在掌心,决绝之意不言而喻,他只看了一眼便受不住。

恍惚中,他听见那人说:“小姐在姑婆屋自梳了。”

神思渐聚,连祁似是不能置信,踉踉跄跄地往外跑,一路上不停喃喃着“为什么?”可等到了姑婆屋,他却又不敢进去讨要个答案了。

楚仪端坐在堂前,明艳艳的旗袍已换成了乌衣,胸前的长发也已绾作妇人髻。她接过姑婆手里的木梳插到髻上,朝着门外的连祁露出胜利却惨烈的笑:“玉碎瓦残,连祁,这结局你可满意?”

他凡事喜欢同楚仪争个短长,这次也不例外。迭声说了三句“满意”后,他又不饶人地补充:“玉瓦既不为我而全,碎了又有什么要紧。”话毕便扔了布包,快步离去。

连祁步履轻快,走得潇洒至极,端的是风轻云淡无甚在意。但一出了楚仪的视线,他立马就被打回原形。他身子本就不太爽利,急怒攻心连带着勾出了旧疾。他佝偻着身子,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揪着心口,压低了声音咳嗽,生怕给楚仪听到惹她笑话。

可他们走到如今这一步,恐怕连笑话都成了奢侈。

连祁十六岁那年,爱新觉罗氏的帝王路走到了头,待在北京继续观望已然毫无意义。于是,早在粤地站稳脚的连老爷子派遣家仆北上,将家眷带到了广州。

时逢年末,连家商号头天做了尾牙,隔天又设了家宴用以拉拢生意上的伙伴。连祁最烦应酬,之前没换天时,父亲想让他入仕,他便游走在北京城里的宗亲纨绔间;如今官路走不通了,他又不得不在父亲跟前学些商场上的手段。同长辈们见完礼,他被准许到花厅去招待随父同来的小姐少爷们。

连祁的三姐连醴是出了名的爱卖弄,自然不会放过在同辈面前表现的机会。她在法国留学时习过西洋画,当即铺了画纸对着窗外花事正盛的木棉树写起生来。满堂喝彩声中唯有连祁不置一词。他自幼便与连醴不对付,拆台功夫驾轻就熟。他从笔架上拣了支小狼毫,笔尖探进连醴尚未来得及盖住的颜料盒里,环顾围着他的小姐们道:“画画有什么好玩,我在北京学了个新把戏,谁来试试?”

新把戏雅称指尖花:妙笔替蔻丹,玉甲绘丹青,说的便是它了。

连家家大业大,谁不想给初谋面的四少爷留下好印象?是以,小姐们纷纷将手伸到连祁面前。他含笑一一瞄过去,却突然用笔尖指住人群后躲躲闪闪的女孩,道:“你,过来。”

众人一看是她,皆掩嘴轻笑起来。她是盛元银号楚账房的女儿。也不知楚账房哪点讨了连老爷子的欢心,竟让父女二人成了家宴的座上宾。楚仪自知身份卑芥,所以一直很低调地躲在旁人注意不到的地方。连祁此时点了她的名,多少有点看笑话的意思。

数十道嘲讽的目光逡巡在楚仪身上,她穿着不时兴的花布衫,站在一水的西装洋裙里说不出的难看滑稽。出门前,楚仪曾为着这身不体面的衣裳跟父亲置气,父亲却只是理了理自己被洗得发白的长衫,朝水缸里的枯荷递了个眼色,问:“它与姚黄比,如何?”

楚仪瘪着嘴看了眼父亲怀里的牡丹,千叶托重蕊,乃是姚黄上品。连老爷子爱牡丹,父亲费了好大心力才找到这么一株送得出手的。枯荷比姚黄,自然是比不过的。楚仪实话实说,而后又补充道:“出淤泥而不染,荷之高洁却是它类望之不及的。”

楚账房欣慰地点点头,道:“那就待看来年破土出头时。”

自轻者人恒轻之,父亲的话言犹在耳,给了楚仪直面窘境的勇气。她迎视连祁,斩钉截铁地拒绝道:“四少还是找别人吧,此等逾矩之事楚仪做不来。”楚仪思想传统,让男子拉着手画指甲,已然越过了她的底线。

连祁自出生起便被含着捧着,被人当众削面儿还是头一遭。但他也不如何恼,只是觉得这个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女孩有点意思,惹得他想再逗逗她。他拂开众人径直朝楚仪走去,每欺近一步,楚仪便后退一步,直到退无可退。明明怕得要死,可她还是背着手毫无杀伤力地瞪着他。

连祁拼命忍住笑,故意装得霸道纨绔些,道:“从来没人敢对小爷说不字,让你破了例,我还要不要在西关混?”说完便去捉她藏在背后的手。

她的力气大得惊人,一开始连祁以为她只是单纯地在与他较劲,等费力将她的手抓到眼前时,他才明白自己干了混账事。她哪是在较劲,分明是在藏羞!细密的皴裂爬满了她的手背,每一条都昭示着她的不堪和卑微。母亲早亡,为了帮扶家计,她瞒着父亲揽了不少浆洗衣物的活儿,这才会让双手在广州的暖冬里被水泡烂。

小姐少爷们登时爆笑起来。连醴心直口快,讽刺道:“龟背纹配这双手正得宜,四弟会画吗?”连祁拿着狼毫只觉耳根发热,他没想羞辱她,却又实实在在践踏了她的自尊。他看着她湿漉漉的眼有些不知所措,本该放开的手依然紧紧握着。

终于有人看不下去,连祁的手被少年挥开,少年站在二人中间,将楚仪护在身后,语气不善:“四少玩得有些过分了。”

尴尬被打破,连祁别开脸暗吁了口气,明明心里想着的是道歉,嘴上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句:“看在何少面上,这次就放过你。你走……”话没说完,余光便瞄见她早已默默出了侧门,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。

连祁遗传了他娘的哮喘症,打小就在藥罐子里泡着,所以对药味格外敏感讨厌。可自那日后,他却突然转了性,嚷着要去药号帮工学本事。老爷子自是巴不得,他靠药材起家,手下药号遍及全国。时人都说连家捏住了国人的命根子,倒也贴切。

连祁说要学医,老爷子便把药号里资历最深,医术最高的药工叫来给他当师父。他对看病救人皆没兴趣,整日问的不过是养颜驻容之类的女儿事。师傅们气得不轻,罚他去抄药方子,看他写得认真,便倍感欣慰地凑近查看,只见素白的纸上满是蝇头小楷书就的“祁水之滨,有凤来仪”八字。师傅们自此便不管他了,丢了两筐医书由着他在药号折腾胡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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